肥胖的东亚人有多危险|大象公会

东亚的大胖子为什么这么少?很可能他们都死了。
文|窦泽南
中国胖子遇到美国胖子的时候,最能缓解体重焦虑,找回身材自信。
不需要任何其他背景信息和知识,单纯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就能感受到两国差异。赴美人士往往有这样的观感:

走在美国大街上,就像掉进了胖子堆里,体重超过 0.1 吨的遍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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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场面在东亚很难看到,更不用说在某个特定国家,唯一的胖子只会每天出现在报纸和电视里。
粗浅的第一印象符合统计结论。
一九九七年开始,世界卫生组织提出了一种简单粗暴的定量标准。BMI≥25 即提示为「超重」,BMI≥30 则为肥胖[1]。BMI 是身体质量指数的缩写(Body Mass Index),计算公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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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套标准:一个身高 1.70 米的人,体重超过 72 公斤就会超重;而突破 86 公斤,就可算作肥胖。
在人口大国中,美国是肥胖率最高的国家。仅肥胖一项,就要给美国每年增加超过 1500 亿美元的医疗负担[2]。
中国虽然凭借人口优势为世界贡献了将近 9000 万肥胖人口[3],在数量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肥胖率刚到美国的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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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一六年世界各国成年女性(上图)与男性(下图)肥胖率分布:美国成年人的肥胖率大于 30%,澳大利亚、英国、加拿大等国的胖子也都占到了其国家的四分之一以上人口
中国胖子为什么这么少?答案很简单:因为在胖成美国胖子那样之前,他们就都死了。
肥胖的社会学
肥胖在发达国家是「穷人的疾病」。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美国穷人的 BMI 始终显著高于富人,穷人孩子严重肥胖症发病率要比富家子弟高出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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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阶层、性别和种族统计的美国儿童肥胖率 / 来源:[5]

在精英主导的主流社会文化中,穷胖子被贴上了「愚蠢」「软弱」「没有自控能力」的污名标签,成为了被调侃的对象。
靠个人意志控制饮食和锻炼就能摆脱这些侮辱吗?
绝非如此。让我们回头看看哪些因素可以让人保有完美的形体:
1. 健康的饮食2. 定期体育锻炼3. 与健康生活方式相关的知识
对于第一条:因为财务状况,穷人无法抵抗廉价玉米糖浆制成食品的诱惑。而且这些垃圾食品开袋即食,比新鲜但高价的水果蔬菜方便得多,非常适合因为时薪低而常常加班/兼职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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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袋薯片接近一斤,只要 99 美分,比一斤绿叶菜还要便宜。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对于第二条,穷人居住的社区,人均绿地/运动场地面积偏低,也就缺乏运动条件;贫穷也意味着社会资本较少,社区治安状况不佳,居民很难放心的社交、组织运动和健身活动;
至于最后一条,要么受过良好的教育,要么拥有较强的信息甄别及获取能力才可以做到。可但凡有其中之一,很可能就不会陷入贫穷了。
在东亚国家,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日韩等发达国家。除了相扑手等极特殊职业,社会审美以瘦为上等。但在其他的发展中国家,胖则有着不同的含义。
仅仅往前数一代人,「胖」在中文里还是一个可爱的词汇。肥胖的近义词是富态,是生活条件优裕的表现。
然而,在不到两代人的时间内,当代中国就完成了从饥荒、票证配给到食品充分供应的转变。中国这样发展高度不平衡的超大型社会中,肥胖已很难与阶级建立简单的线性关系。
2017 年六月的医学期刊《健康与地域》(Health and Place)上,一篇论文介绍了一项基于 10 万中国人的研究[6]。论文的作者——中国和澳大利亚的研究人员发现:

在中国整体受教育程度较低地区(如中西部和农村),受教育程度较高人群更有可能超重;
然而,在人口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地区(如东部沿海和城市),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群更有可能超重。

也就是说:两种经济社会类型的肥胖在中国同时存在。既有美国式的贫穷型肥胖,也有前现代的「富态」。而且,今日中西部、农村这些欠发达地区的「长胖」,正是十几年前东部沿海地区城市居民所经历过的。
前现代的富态,大抵源自贪吃或好逸恶劳。常见于刚刚完成社会阶层上升、甚或人生阶段晋级的人。按一般的生活经验,我们很容易发现:男生在毕业、工作几年后,身材走样是极大概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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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那么容易胖?
因为人类历史的常态是数十万年来如影随形的饥馑,至于现在普通人也可随时享受的饕餮盛宴,其实要归功于化肥、农机、育种技术、杀虫剂等培育出的粮食高产。
我们的祖先在漫长的演化史中,经常面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境。好胃口意味着在一次来之不易的饱餐时,能储备尽可能多的能量。祖先不仅能吃,还会吃——什么东西热量高,什么就是本质意义上的美食。
为了生存,我们的祖先在储存和利用食物能量上获得了巨大成就,并把它馈赠给我们。而稳定的一日三餐,则是很晚近的事,人类还不足以进化出能够抵抗盐、糖、脂诱惑的本领。
祖先的「节俭基因」,成为造成肥胖的因素之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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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兆和《流民图》,作于 1942-1943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东亚的另一国家,全国只有一位肥胖人士。肥胖是权力的体现。
肥而不胖的东亚人
还记得文章开头关于世卫组织的 BMI 标准吗?说它「粗暴」,那是因为它是西方学者基于大量欧美人的体重资料推导得出的,并没有考虑人种之间的差异。
流行病学调查显示,同样的身体质量指数下东亚人的脂肪含量是高于白种人的[8]。具体到数字的话:一个 100 斤的中国人平均要比 100 斤的美国人多出 3 至 5 斤的肥肉。
解剖学显示:中国人上半身每个区域的平均脂肪厚度都超过白人,全身上下只有大腿部分输给了白人妇女。
因为上半身是重要脏器所在,在严寒中最需要保持体温;而大腿却是最不怕冷的部位,因此有人提出了一个相当有力的假说:东亚人群的直接祖先在走出非洲后,曾在严酷的寒冷环境中生活过很久,进化为今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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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演员布拉德·皮特和扮演唐僧的迟重瑞,他们一样高(1.80 米),一样重(78 公斤)。唐僧给人的感觉是有「肉」、但不算胖,很能代表大多数中国男人的体型
也因此,不仅中国人,还包括与中国人接近的日本人、朝鲜人、韩国人,可能就需要更严苛的肥胖判断标准。
中国根据二〇〇一年的计算结果修正了 BMI 指数的界限——身体质量指数超过 24 即为超重,超过 28 视为肥胖[9]。
数字上「格外」照顾中国人外,另一个残酷事实是:由于东亚人的骨骼和肌肉量比较低,身体线条不够突出,胖起来反而圆润柔和,缺乏视觉上的冲击力。
在东亚人「天生藏肉」的前提下,我们有一种更实用的指标:腰围。这一数据是腹型肥胖(也就是俗话说的「苹果形身材」)的一个重要判断标准。当男性的腰围达到或超过 85 厘米、女性达到或超过 80 厘米时,便属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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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用于中国人群的肥胖判断标准,大家不妨算一下自己的体重和腰围是否足够健康
根据统计,东亚人群中腹型肥胖较多,这一肥胖类型与各种代谢紊乱现象的发生有着重要关系,因此对身体健康的危害比其他类型的肥胖都要大。
比如某位举国唯一的肥胖人士的痛风,他父亲的中风,祖父的心脏病、脑动脉硬化,都与肥胖有密切关系。
东亚的大胖子都死了
因为同样身体质量指数下,东亚人的脂肪含量高于白种人,又因为东亚人腹型肥胖情况更普遍,所以东亚胖子的死亡风险,与美国人在 BMI+5 之后的死亡风险持平。[10]
更形象的例子是:一个身高 1.70 米的东亚胖子,肥胖对 TA 造成的死亡风险,大约等于比 TA 重 30 斤的美国胖子。
所以,东亚超级大胖子的数量不多是因为在发展到恐怖级别的形体前,生命安全就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最主要的威胁是糖尿病等代谢类疾病。科学家和医疗保健专家都认为肥胖人士罹患糖尿病的几率是普通人的 40 倍。
根据中国二〇一三年官方数据,十八岁以上中国人的糖尿病发病率高达 11.6%;而世卫组织去年发表的报告中,中国约有 1.1 亿人罹患糖尿病——占据全世界糖尿病患的三分之一左右,雄踞榜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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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各地区每十万人中因糖尿病死亡的人数
从患者的肥胖程度看,中国患者普遍更「瘦」,即身体质量指数(BMI)更低。中国 Ⅱ 型糖尿病患者的 BMI 平均值约为 25,而高加索人糖尿病患者的平均 BMI 多超过 30。[12]
腹型肥胖(临床上叫「向心型肥胖」)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在相同的 BMI 下,中国人糖尿病的发病率会更高。
腰部脂肪释放的游离脂肪酸,会影响到胰岛素以及肝脏的综合代谢过程,而腿部的脂肪则没有这样的影响。因此,对于糖尿病等疾病而言,腰围是比BMI更为敏感的预测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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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苹果形身材:脂肪堆积在腰部;b、梨形身材:脂肪堆积在腰部以下,主要在大腿和臀部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肥胖症还与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血脂紊乱、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等疾病的发生有密切的关系。
回到那位著名的领袖。
据韩国国家情报局 2016 年的披露,他在 2012 年上台时约 90 公斤,到 2012 年升至 120 公斤,到 2016 年又升至 130 公斤。而后来的照片则显示,体重上升显然并未停止。
如果说早期的发胖可能是为了追求外形与其祖父相似,那么后来吹气球式的膨胀更多是源于失眠和无节制的暴饮暴食。
按身高 1 米 7 来算,他的 BMI 超过 45,属极重度肥胖。据照片和情报分析,他很可能患有痛风和糖尿病。他还有吸烟的习惯,这也是外界怀疑他有心脑血管疾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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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虽然年轻且拥有强大的医疗资源,但如此之多的不健康因素集于一身,他的健康问题容易引发外界猜疑和传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注释:
[1]  世界卫生组织(WHO)官网:https://www.who.int/topics/obesity/en/[2]  Kim, D. D., & Basu, A. (2016). Estimating the medical care costs of obes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systematic review, meta-analysis, and empirical analysis. Value in Health, 19(5), 602-613.[3]  Abarca-Gómez, L., Abdeen, Z. A., Hamid, Z. A., Abu-Rmeileh, N. M., Acosta-Cazares, B., Acuin, C., … & Agyemang, C. (2017). Worldwide trends in body-mass index, underweight, overweight, and obesity from 1975 to 2016: a pooled analysis of 2416 population-based measurement studies in 128· 9 million children, adolescents, and adults. The Lancet, 390(10113), 2627-2642.[4]  世卫组织地图集:http://gamapserver.who.int/mapLibrary/app/searchResults.aspx[5]  Delva, J., Johnston, L. D., & O’Malley, P. M. (2007). The epidemiology of overweight and related lifestyle behaviors: racial/ethnic and socioeconomic status differences among American youth. American journal of preventive medicine, 33(4), S178-S186.[6]  Zhou, M., Feng, X., Yong, J., Li, Y., Zhang, M., Page, A., … & Zhao, W. (2017). Lifting the lid on geographic complexity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ody mass index and education in China. Health & place, 46, 1-5.[7]  Neel, J. V. (1962). Diabetes mellitus: a “thrifty” genotype rendered detrimental by “progress”?. American journal of human genetics, 14(4), 353.[8]  Deurenberg, P., Deurenberg‐Yap, M., & Guricci, S. (2002). Asians are different from Caucasians and from each other in their body mass index/body fat per cent relationship. Obesity reviews, 3(3), 141-146.[9]  中国肥胖问题工作组. (2004). 中国成人超重与肥胖症预防与控制指南(节录). 营养学报, 26(1), 1-4.[10]Wen, C. P., Cheng, T. Y. D., Tsai, S. P., Chan, H. T., Hsu, H. L., Hsu, C. C., & Eriksen, M. P. (2009). Are Asians at greater mortality risks for being overweight than Caucasians? Redefining obesity for Asians. Public health nutrition, 12(4), 497-506.[11]https://www.who.int/china/news/detail/06-04-2016-rate-of-diabetes-in-china-explosive-[12]Chiu, M., Austin, P. C., Manuel, D. G., Shah, B. R., & Tu, J. V. (2011). Deriving ethnic-specific BMI cutoff points for assessing diabetes risk. Diabetes care, 34(8), 1741-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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